第三根刺 第六章-《我终于失去了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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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顿饭吃下来,许淮安还是同从前一样,能说会道,幽默风趣,细心地照顾到每个人,特别是对许诺,给她夹菜,帮她挡酒,说女儿还小,还是个学生,像个全天下最称职的父亲,引得大家不断称赞,许总真是好父亲。

    许诺没点破,她只要问一句,爸爸你知道我上哪所学校吗?许淮安就答不出来,这和睦的假象就会被撕碎。

    可她今天实在没力气,她笑,点头,没说一句话,仿佛她真有一个把她当情人来宠的爸爸。

    吃完饭,他们还要去ktv唱歌,许诺说要先回去,许淮安送她。

    一路上,许淮安很高兴,说了很多关心许诺的话。许诺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,她很多次想打断他说,爸爸,今天本来我要订婚的,可她看着意气风发的许淮安,终是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车驶到小区门口,许诺叫他停车,下车前,她望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许淮安,轻声问:“爸爸,你这么成功,从来没人说你做错了吧?”

    “啊?”许淮安有些不明所以,“我有什么错?”

    “对,你没错。可你毁了两个人。”

    许诺说完就下车,头也不回地往前走。

    许淮安没错,可他毁了两个人,一个是妈妈,他让妈妈变成一个拼命想用事业成功来掩饰婚姻失败,引起前夫注意的可怜女人。一个是许诺,他让她变成一个冷心冷面不要爱的人。

    莫铖说得对,她就是个多看他一眼都是施舍的人,怎么能爱人?

    莫铖的案子立案了。

    许诺后来又去过派出所几次,配合他们的调查,还做了羊水穿刺,取了羊水做鉴定,孩子是莫铖的。莫永业请了律师团,都是赫赫有名的律师,有的是把黑说成白的能力,要推翻罪名并不难,可莫铖铁了心,就是不松口,说是自己强暴了女朋友。

    许诺再次见到莫铖,是在法庭上,他穿着橘红色的囚服,隔得远远的,看着许诺。

    他只说了三个字:“我认罪。”

    被带走前,他说要向受害者认错,法官允许了。

    他被带到许诺面前,没说对不起,也没再说原谅,对不起,他已经说过太多,原谅要交给时间去抚平。他看着脸色灰白的许诺,她穿着平底鞋,宽大的裙子,又瘦了些,腹部却有鼓起的弧度。莫铖神色也不好,漂亮的眼睛凹陷下去,唇边冒出些胡楂,他说:“阿诺,你会好好的,对吧?”

    许诺下意识把手放在小腹上,现在的她,不单单只有自己,他是想自己好好对这个孩子吧。

    她嘴唇动了动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她转身离开时,碰上横眉冷对的莫永业。

    莫永业冷冷看了她一眼,视线放在跟在后面的兰清秋,冷笑道:“兰总,这事没完!”

    兰清秋低着头,扶着许诺,匆匆从他面前经过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结果很快就下来了,强奸罪成立,莫铖被判有期徒刑三年。

    莫铖一入狱,两家就彻底撕破脸。莫永业从来不是善茬,兰清秋在白城多年的心血付诸流水,路被堵得死死的。树倒猢狲散,墙倒众人推。别说发展事业,连立足之地都难,就连许诺也收到了f大的退学通知,说她败坏校风。

    莫铖入狱后,许诺去看他,如果按她怀孕的时间算,她该大腹便便,但她看起来,就跟正常的女孩儿一样,就是瘦得厉害。

    莫铖被带过来,看到她的第一句是:“阿诺,你怎么瘦了?”

    她是孕妇,该好汤好水伺候着,养得圆润可爱才对,怎么瘦成这样?他下意识望向她的腹部,那里很平坦,一点儿都不像怀孕的人。

    莫铖面色一凝,迟疑道: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许诺平静地坐下来,无波无澜:“我打掉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莫铖根本不相信他听到的。

    “我打掉了。”许诺又重复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莫铖猛地站起来,握紧拳头,强压着情绪问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,他的诺虽然看起来冷漠,但比谁都善良。她不会的,她怎么会去害一个生命,何况那是他和她的孩子?不!他不相信!莫铖摇头,眼睛充血得厉害:“是不是有人逼你?我爸爸?你妈妈?”

    “没有,”许诺摇头,相比他的震惊愤怒,她看起来安之若素,就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,“我自己打掉的。”

    她看着莫铖,那么平淡的语气:“我不能让孩子有一个强奸犯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我不能让孩子有一个强奸犯的父亲,我不能让孩子有一个强奸犯的父亲……强奸犯三个字不断在脑中盘旋,莫铖的思绪很乱,简直天崩地裂,他有些失控地大喊:“阿诺,你怎么能那么做?那是我们的孩子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能?那是我的孩子,我有权决定他的生死。”许诺嘲讽道,她坐着不动,“我就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,单亲的痛苦我比谁都清楚。人言可畏,与其让他饱受冷言冷语长大,还不如不让他出生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这么想?不是还有我!”

    “你?”许诺可笑地看他,“莫铖,你以为发生这么多事,我们还能在一起?别天真了!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不能打掉,你怎么能这么残酷?”

    “我为什么不能?”许诺也有些控制不住,她猛地站起来,握紧拳头,“一开始我就说了,对我仁慈点儿,可你怎么对我?你强暴了我,我阿公死了,你让我二十岁生日还没过就背负未婚先孕的恶名!你怪我残酷,那你好好看看,我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人!”

    莫铖简直要崩溃了,他心甘情愿进来,拿自由去赌自己在她心里有没有一丝情义,想去化解许诺的仇恨,可他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,她不爱他,一点儿都不爱他。不然为什么他都做到这地步,她还是不放过他,那是他们的孩子……

    他望着面前的女孩儿,瘦弱纤细,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,可她打掉他们的孩子,毫不留情。这么陌生的许诺是莫铖没见过的,原来他从没有看透她。莫铖握着拳头,死死地盯着她:“许诺,如果我是个强奸犯,你也比我高尚不了多少,你这个杀人犯!”

    说最后几个字时,莫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,简直要把许诺撕碎吞进去。

    许诺一震,面色一白,她沉默了一会儿,抬头又是一张嘲讽的脸:“生命?那对你来说是生命,对我来说,不过是耻辱!莫铖,别再说冠冕堂皇的话,我要生下来,给他一个强奸犯的父亲,给他一个不完整的家,那才是残酷!就算我是杀人犯,我杀了他,也是恩赐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莫铖怒火攻心,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指着许诺全身发抖,他怎么也没想到许诺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许诺不再看他,她坐下来,缓缓地把戴在无名指的戒指摘下:“我来不是和你争吵这些的。”

    她把戒指取下来:“我是来还你这个的。”

    这枚戒指,是他们第一次接吻,他跪下来戴在她手上,说是他的承诺。

    那天,她一时冲动拿刀要砍他,没想脱下来;阿公去世,她在墓地见到他,没想脱下来;她发现怀孕,想要打掉被他带走,也没想脱下来……她有很多脱下戒指甩他脸上的理由,可她一次都没有,如今,她要把它还给他了。

    莫铖看到戒指,额头的青筋突起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愚笨的人,”许诺站了起来,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,该和他说再见,可他们大概不会再见。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快崩溃的男人,像要把他看进眼里,刻进心里,她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心平气和地说,“莫铖,我们……不再见。”

    不再见,再也不见。

    说完,许诺转身就走,后面传来莫铖的大喊,他用力敲打隔离窗。

    “许诺!许诺!

    “你这样恨我,到底有没有对我心动过?”

    许诺身体一滞,停下脚步,她看着无名指上淡淡的痕迹,清晰地说道:“没有,一点儿都没有!”

    “很好,许诺,你够狠,是我瞎了眼爱上你。我都进了监狱,还想着我的诺在外面一个人会不会孤单,会不会太辛苦。”莫铖在后面哈哈大笑,他已经崩溃了,边哭边笑,“你说得对,一开始我就该离你远远的,你不爱任何人,你没有心。难怪我第一次见你,你就没人疼没人爱的样子,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根本没一个人会爱你!”

    “那也是我的事,”许诺回头,她昂头挺胸,那么骄傲,“一定会有人爱我的!”

    说完,她就走了,这一次她没再回头。莫铖在后面诅咒般地大吼:“不会有人爱你的,不会的,许诺,除了我,谁会像我这样爱你……”

    许诺往前走,直到出了监狱大门,仍觉得莫铖在耳边怒吼,诅咒般地大喊。

    走出监狱,她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。她扶着门才没倒下,衣服湿湿地贴在身上,全是冷汗,掌心血迹斑斑,全是指甲划伤的。

    门卫看到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,好心地问:“小姐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,谢谢。”许诺摆手,冲他虚弱地笑,却比哭还难看。

    傻瓜,有什么好难过的。

    他们本该如此,各自远离,不再见,唯一的羁绊也没了,现在更了无牵挂了。

    结束了,一切都结束了。那些被剪去刺的纯白时光,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命运,全部变成灰暗。

    许诺休息了一会儿,继续往前走,她走得很慢,边走边想,她再也不要跟莫铖见面,一次都不要了,死也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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